“既然已经被你知道了真相，那你也留不得了。”男人狂笑着，额头因为紧张渗出涔涔的汗水，他的手止不住的发抖，眼神狠戾地盯着脚下的女子。那是一个身上被鞭子抽出无数血痕的女子，不知是不是鞭子上涂了防止凝血的药物，女子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但脸上带着倔强又落寞的笑：“方砚云，你会后悔的。”
“只要你在这份信上盖上你们上官家认定的血章，再由欣儿将其送到家中。大家都会以为是你上官家的小姐与我私定终生，家主和夫人如此疼爱你，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届时我就能收到一大笔嫁妆，带着我的欣儿用你们的钱幸福下去！”男人笑的愈发猖狂，仿佛一大笔钱财已经收入囊中，一边盘算着怎么与他在外养着的妾室花这一笔钱一边从女子身上摸出印章蘸着女子身上流出的血盖了下去，血色穿透纸张，像烙印一样与纸张融为一体，眼见大事办成，男子得意洋洋地拍拍落在身上的灰，全然不顾血泊中的女子，起身离开了密室。
女子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
那个女子就是我，我叫上官云书，是上官家的大小姐，从小到大没有被爹爹和娘亲说过一句重话，打过一下的掌上明珠。在这个妻妾成群的时代，诺大的上官府只有娘亲一位夫人，连一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有过，上官家权势大，总有人想献上从各地搜罗来的美人给爹爹，爹爹都对他们不屑一顾，看都不看一眼。从小生活在如此幸福的家庭中的我天真的以为天下所有男子都是这般专一，我始终坚信我也会遇到属于我的如意郎君。于是，在及笄之年，机缘巧合下，我遇到了他，方砚云。
“夜月泛琴弦似磬，秋潭洗砚墨成云。在下方砚云。”这是他和我见面时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富有磁性，说起诗句来让人如沐春风。当时在长街上不知为何，我的马儿受惊了，马蹄高高扬起砸在了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的书筐上，万幸的是书生并没有受伤，反倒为我寻找理由，将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自此，每每路过长街，我都会向周围寻找他的身影，偶尔遇见他，他都会给我带我在府里没有见过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再后来我开始期待他的出现，我知道我沦陷了。在与他的交谈中，我得知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银子，于是我在京城里替他置办了宅子，以便他能更好地备考。京城里新开了一家酥铺，里面的糕点精致美味，但每天必须起一大早才能买到，他喜欢吃，我和我的丫鬟欣儿便早早的起床去排队，完全没有上官家大小姐的架子，备考需要资料我便动用我的关系替他搜罗。他收到的时候会给我写信，信里浓情蜜意诉说着他对我的感激讲述着他多喜欢吃这些点心。看了这些文字，早起的疲惫和花出去的银子似乎都是值得的，他常常深情地对我说，等他中了状元，必定会凤冠霞帔的来娶我，给我最高的仪式。我非常感动，常常在心里感叹自己也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我为方砚云做的这些事，还是被爹爹和娘亲知道了，爹爹将方砚云请到家中，与他交谈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将他客客气气的请出了家门。待他转头，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一脸郑重地对翘首以盼的我说，“这个男子看起来虚伪得紧，怕他喜欢的不是你本人，而是你身后的上官家。”爹爹看人的眼光一直很准，但我心中还是想为方砚云辩解，于是我据理力争，“您不能仅凭一个时辰的聊天，就随意的断定一个人，我不相信方郎是这样子的人。爹爹，女儿和他是真心相爱的，您和娘亲如此相爱，从小女儿便相信自己会找到像您一样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我找到了，您应该替我高兴才对！”爹爹知道我的性子倔，他也不与我争辩，只是淡淡地说：“是不是南墙你一撞便知，但遇到了委屈你的一定要告诉爹爹和娘亲，记得保护好自己。”
春去秋来，很快就到了科举的那个月。这一年来我们时常秉烛夜谈，听他讲乡试的那九天是怎样通过第一场考的四书五经和策问，第二场怎样创作出诗赋，第三场又是怎样策问的。他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自己的往事，我越听越觉得他是一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男子，越来越深陷他的温柔之中无法自拔。每每他于我要更进一步时便想起了爹爹同我说的话，要保护好自己。他总是说他忍得很辛苦，但我却不肯退让。后来他并不再与我提及这类事，我只当他是尊重我的想法，但后来他陪我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在我给他置办的宅子里呆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我当他是备考繁忙，有自己的事便不再将重心放在他的身上，但每天依旧替他早起买他爱吃的，早点给他搜罗各式各样历年的考题。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给他置办的宅子越来越干净整洁，就好似有女主人在里头生活一般。
于是，在次日早晨给他送点心的时候，我便在点心盒上放了一封信，里头只有寥寥几字，“愿郎君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后来有一个小乞儿拿了一封书信予我，我将信件翻开一看，里头四十分娟秀的字，开头便是一句道歉，信中提到，她与方砚云已经在一起三月有余，每天早晨收到点心方砚云总骗她说那是他在京中的亲友给他点的，直到看见我的信，逼问之下才知道他原来早有良配，脚踩两只船。字里行间中透露出她对我的愧疚，以及她对方砚云的厌恶，她痛恨脚踩两只船的人，痛恨辜负深情的人，在信中她还提到更令我伤心的事，方砚云对她说，他其实并不太喜欢吃，我每天早上排队给他买来的糕点，因为他觉得吃了会发胖，吃多了甜食还容易生面疮，我给他搜罗的题太多，他还没做完，就来了下一箩筐。
原本他负了我，我应该悲痛欲绝，但在近几日的接触中，我能感受到他总是有自己的事要忙。也很少主动寻我，再也不会像最开始遇见的时候那样用心的对待我。于是我将重心放在了提升自己身上，他的存在与否，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糟蹋我早起排队给他买的糕点和千辛万苦给他搜罗来的历年考题。我以为我不会哭的，但看完信后转头遇到了娘亲，看着娘亲担忧的脸，我突然感觉非常委屈，扑在娘亲怀里痛哭不止。娘亲拍拍我的背，温柔地说：“没关系，哭出来就好了，我们云书就是这样的倔性子，和你爹爹一样，娘亲一早就觉得他是小人而非君子，但你当时一心扑在他的身上谁劝都不听。娘亲和爹爹就决定让你撞一撞南墙，你以后不要再与他见面了，娘亲怕他伤害你。”我认为娘亲说得对，便写了一封信，信中表达了我对这段恋情的部首，以及他陪伴的感谢，并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之后便让我的丫鬟欣儿交于他。他当即回复了一封信，信中写了他的歉意以及他的后悔。我从他的信中读出他认为负我的原因是在这段感情中我们只限于精神层面而非肉体，他是正常成年男子，他觉得自己也有需求，自己是没有错误的。我嗤笑一声便不打算再作回应，像这样迷途不知返的男子已经没有在交谈下去的必要了，并且我万分庆幸，当时坚决地保护了自己。随着日子渐渐流逝，我也慢慢地淡忘了他。
后来新科状元游街，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官服，在地方官员和百姓们的簇拥下，后面跟着一个支乐队和随从，一路敲锣打鼓，展示着自己的荣耀。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经过上官府的时候，锣鼓声尤其响亮。我出门一看，他得意洋洋的朝我瞥了一眼。只一眼就足以让我反胃，我连忙回到府中，心中暗骂这个渣男。
正当我以为我和他犹如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再相交时，我的丫鬟欣儿突然递给了我一封信，信上写着方砚云浓烈的悔意，以及希望我能与他见上一面。我的心中千不想万不想，并且我认为也没有与他见面的必要，但此时心儿却突然出声：“小姐，奴婢可以与您一同前往，就算方公子有任何不轨之举，奴婢也是您的帮手，还可以通风报信。”鬼使神差地我便答应了下来，心想见一面也不会有什么事。
我刚踏入那幢我在京城里为方砚云置办的府邸，我们昔日的甜蜜往昔突然浮现在眼前，还不等我开始回忆，突然身后被人一记重击，瞬间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一个幽暗的地下室，我今日从府中穿出来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一套粗布衣服。但此刻性命攸关，我没心思关注衣服是否被换，转念一想方砚云一人双拳难敌四手，我被打晕后我的丫鬟欣儿应当是回府中通知了我的爹爹和娘亲。谁曾想我一转头，竟看到一个女子伸着今日我出府时穿的衣裳，面容竟也与我生得一般无二，她模仿着我的语气，粲然一笑：“怎么样，上官大小姐，我如今这副面孔，这声音，这穿着，你能认得出来我是谁吗？”我死死的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盯出两个窟窿，她捂嘴一笑，伸手撕下脸皮，露出那张日日夜夜陪伴在我身边唯唯诺诺的面孔，“是我呀，大小姐。我是你的丫鬟欣儿呀，不过…….”她伸手捏了一下我的下巴，力道大的仿佛要把我下巴捏碎，“我现在是上官家的大小姐啦，哈哈哈哈哈！”
“欣儿你…….啊！”我话还没说完，她站起身，一脚踩在我的手背，恶狠狠的盯着我：“你知道从小到大，大家都把你当掌上明珠，只宠着你，爱着你。在你生辰宴上，我头都不能抬，只能恭恭敬敬的在你身旁，给你端茶倒水，看你吃长寿面，给你收拾那些为了捧你上官大小姐的臭脚给你送的金银财宝但一件都不属于我的时候我心里的感受吗，你知道当天其实我也过生辰啊！怎么没有一个人祝我生辰快乐，为什么他们都围着你一个人转，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想，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像狗一样趴在我脚下，对，就是像现在这样。”她越说越激动，涂了丹蔻的手指甲狠狠的嵌入掌心，“哦对，你还不知道吧。每次云哥哥想和你行房事，你不肯的时候，我都会趁你回府，半夜溜出来，来到这个房子里，帮我的云哥哥放松。那封信，也是我找人写的，我知道你最在意你给云哥哥买的糕点和搜罗的卷子，戳这里你最疼了，所以那几句是我特意加上去的。其实你每次和我倾诉，我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就等着这一天，将这把你递给我的利剑刺入你的胸膛，我就是喜欢看你失魂落魄的模样，你上官大小姐不可一世了一辈子，如今不也像条落水狗一样躺在了我的脚下吗？哦对了，上官大小姐”她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这个面具是云哥哥送给我的，他说每次和我行房事的时候，戴着这个格外有感觉。到时候我还要戴着这个面具，回家见你的爹爹娘亲，不对，现在是我的爹爹和娘亲了，告诉爹爹和娘亲我已经和云哥哥圆房了，而且怀了他的孩子，以后要嫁给他，和他一起住，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了一条鞭子，对着脚下的我一鞭接着一鞭的抽来：“这一鞭，打你每年生辰时你给予我的落差感；这一鞭，打你每次对我呼来喝去时趾高气扬的模样；这一鞭，打你不理不睬我的云哥哥；这一鞭……”
“够了！”方砚云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从暗处走出来，垂眸盯着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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