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小院很清静。挂满丝瓜、豆荚的篱笆上，绿油油的叶子淋落在温煦的阳光下，给人一种优美，恬静的感觉。
一旁的葡萄架被推倒乱七八糟有些煞景，几颗可怜的葡萄被碾碎，凄凉的躺在地上，露出了没皮地果肉。
潘羽书见葡萄架倒了也没有意外，在众人进去后，三除四下就将葡萄架立好。
叮叮当当响，宋钰透过窗户地裂缝看去是一个槐树，槐树上带一个巴掌大的铜钟被微风吹拂着。
与孟家墓地的许愿树神似，只是缺少了挂着满满当当的木牌。
潘羽书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着茶壶倒茶，以为他听到铜钟响，开口解释道。
“那个槐树已经存在很多年了，而响的那个钟是我爷爷挂上去的，为了祈福。”
宋钰发寒的指腹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会儿，滚烫冒烟的热水不到片刻就变得寒冷，他没有放开，缓声道，“冒昧问下，不知这钟是为谁祈福。”.
潘羽书倒茶的手一顿，眸光在阳光的透射下变得暗淡，声音带着一些沙哑，“这也不是什么不可以说的。”
他叹了一口气，放下茶壶负着手，望向那棵槐树下的铜钟，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我爷爷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逼着一个小姑娘自杀。”
“这盏钟就是为她而设的，希望能保佑她下辈子无忧无虑，无病无痛。”
宋钰抿了一口茶，随即又放下那漂浮着几根茶叶、已经快结冰的茶，若有所思的向对面看去，无喜无悲，“挺好的”
少年没有喝，只是放荡不拘把玩着茶杯，偏生把握得很好，茶杯里的水没有一滴洒出来。
“唉，不提了，提起来就伤心，我幼时与那位姑娘也算见过几面，她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潘羽书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由悲转喜，生硬的转移话题问道，“我见各位不是这里的人，不知是来做什么？”
“做任务”
“原来诸位是仙家之人，完成任务了吗？”
“嗯”
潘羽书正要说出“需不需要帮助”的话，登时被宋钰的“嗯”噎了回去，讪讪道。
“那各位现在是准备回去了吗？”
“对啊，这不是不巧了吗？我们刚在回宗门的路上，就看见了你们。”，宋钰沉默着没有回答，红衣少年很自然接过话题。
“咳咳咳”，潘羽书咳嗽了几声，明白少年说的是‘他在街上狼狈被人追债的事’，虽然没说什么，但他还是有些不自在，弱弱开口。
“哪个，你们也知道我的情况，没什么钱，那些晶石，可能要迟一些才能还。”
“哦，那好啊，可以等到你有钱再还，去天衍宗报孤云谷，他们自然会放你进去，但若是不还。”，说到最后五个字时，少年虽然在笑，但笑意不见底。让潘羽书不禁打了个寒战，仿佛被从地狱下爬回来的恶鬼给盯上，无处可逃，也无法逃脱。弱小的像蚂蚁一样随时可能被摁死。
他忙不迭抢先少年开口，“肯定还肯定还。我就算把自己卖了，也肯定要还上这笔账”
“也不至于”，少年随意放下把玩的茶杯，水花翻滚溅起，水滴却未落桌，看上去相当友善。
而在潘羽书心里却是变个味道，至于，肯定至于。
———
潘羽书站在门外，一只手握着门把手，送客。
“各位仙人这要走了吗？要不要留下来一顿饭？虽然没有什么美味佳肴，但一些家常小菜还是有的？哦，好，那各位一路走好啊”
他原本以为终于送走了这几位大佬，却不想下一秒就反转了。
大概是快到晌午门外空无一人，哪怕是秋天，毒辣的太阳也升老高了。
光线透过他们几个人落到黑色的大门上，顺着光随之形成影子。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宋钰望向与潘羽书立一起的孟大哥，阳光在他身上泛白，让孟大哥有一瞬间感觉到了温和，但转瞬破碎，“孟非”
哪怕宋钰的眼睛被层层白布裹着，孟非也能感受那道令人无处隐藏的目光，他本来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却终究躲不过。
自从进屋起就没有说过话的孟非在阴暗抬起了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小狐狸听到“孟非”这个名字，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孟大哥，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红衣少年站的最远，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眼皮垂下似乎不感兴趣。
“孟兄是叫这个名字，你们找他有事？，哎，孟兄你怎么不说一句话？”，一时机灵，一时不机灵的潘羽书用手拱了拱孟非。
“我、我…叹，当年的事情是这样的…”
“进去说”，宋钰打断了孟非的话，率先走了进去坐在了原位。身为还欠着他们钱的主人潘羽书也不敢多说什么，在嘴上虚空做了缝线拉链的动作，无奈的走了进去。倒不是不欢迎，只是有种欠人债的心虚感。
一个温馨的小屋里，终年穿着厚衣棉袄的少女撑着身子靠枕头坐起来。
“师伯，我一生下就注定活不长久，放过小狐狸，她是一个好的妖，她不会伤害任何人，我知道您也不忍心杀了她，”
床边站着一个已有些年纪，头上有着些许白发的长辈，他背着一柄剑，一身道袍。
“丫头，不是我不想放她，是我答应你母亲一定要照顾好你，如果…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算到了黄泉之下也会死不暝目，你母亲也不会原谅我。”
她轻轻摇头，轻声细语，“师伯，您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母亲她如果还在世，一定会理解我们。为了自己而杀害他人，本就不对。更何况小狐狸是我们的家人，我已经害了她一次，不想再害第二次。咳咳咳，放过她，也是放过我自己。”
“丫头啊，别说了，师伯我心意已决。救不了你母亲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如今换做是你，不会重蹈覆辙。我从小看着你们长大，难道现在也要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去。这个恶人，你们做不得。是我对不起她，过后拿我这身老骨头向她谢罪。”
少女在师伯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划破了自己的喉咙，鲜血溅到了床帘和地上，阳光洒在她温柔的笑容上。
“对不起，师伯，要辜负你们的期望，替我跟我哥说一声，以后娶了嫂子，记的带回来看看。”
少女捂着喷涌而出的鲜血，语气很轻，眼神中带着哀求，“别伤害小狐狸，让她离开吧，去找真正的家人。”
“我真的很想……很想再见他们最后一面。
“我师伯既是当年围剿小狐狸的道士之一，也是小潘子的爷爷”
“啊！这么说当年那个姑娘是你的妹妹。”
“嗯”
“当年涂山依找到师伯，告诉了我们旧涂山上的小狐狸心头血能够救孟瑶，并让我们去找秦书联手，说秦书救公主心切，一定会答应的。”
“但没想到秦书自作主张，提前伤了小狐狸，也没有想到哪怕小狐狸受伤了，几个江湖术士也困不住她。我们不是真正的道士，只是游走在江湖的骗子罢了。”
“后来，一路追到了孟家庄一带，师伯也没有想到孟瑶会在那里，她救了小狐狸带回了家。”
“再后来，阿瑶很聪明，日子久了也瞒不过她。我们之所以还让小狐狸住在那里，仅仅只是希望小狐狸能够心甘情愿的救孟瑶。”
“孟瑶出事的那一天，恰好就是我带小狐狸去他们陷阱的地方。”
那一天，
“阿瑶姐姐，我想陪着你，我不想出去的走。”
“乖，和大哥哥一起出去走走，走完回后心情会好些，回来就可以吃个糖。”
小狐狸有点不情愿，但提到吃的又开心起来，“那好吧，不过，我回来的时候要买好多好多糖，我们一起吃”
“好”
孟瑶不知道自己这一劝葬送了小狐狸，小狐狸也不知道这一走便永远见不到她的阿瑶姐姐。
“小狐狸你先出去，我和大哥哥有悄悄话要说”
见小狐狸离开后，她柔声道：“哥哥，虽然不知为什么，你执意要带小狐狸一起去，但愿你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要做错事。”
孟瑶她同意孟非和小狐狸一起出去，也是有她自己的打算，一切罪恶的源头因她而起，也应该因她而结束。
“哥哥，过几天就是母亲的忌日，我身体不便，这封信是我写给母亲的，过几天替我念给母亲听吧。”
“阿瑶，放心，哥哥把你的信带到的，一字一句的念给母亲听。至于你的病，这里没有人救的了，我们就去别处，就算找遍天南海北，也不会让你有事。”
孟瑶不语，只是笑了笑。
得知自己的妹妹死后，他在他妹妹墓前哭了一晚，那一晚无雨无风，只有一夜的落寞凄凉。
后来的后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知道那封信其实是写给他的，他跪在母亲和妹妹的墓前念完那封信，他已经记不清那封信的内容了，但却清晰的记得一段话。
哥哥，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小时候调皮，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跑出去看星星。
你告诉我，“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在天上一闪一闪的保佑活着的人。”
母亲去世那天，你也告诉我，“母亲没有离开，只是变成了星星在天上保佑着我们。”
其实，当时我觉得你是骗我的，但在这一刻我又相信它是真的，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在天堂上保佑着你们。”
孟非陷入回忆，边思索边说，“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涂山依这么想杀死小狐狸却还是将她送去冥婚”
“其实是她身边的一个怪人让着她这么做的，涂山依似乎很怕他，哪怕再不心甘情愿也只能照做”
孟非看向宋钰，“那个怪人的脖梗上有一个和你手背上一模一样的字，只不过他的字是黑色的。”
“涂山依是涂山狐族的小郡主，当年那么想让你死，现在你出来了，她不会放过你，希望你一切小心。”，孟非落在桌子上双手交合，有些担心的对小狐狸说。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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